為有源頭活水來——讀師力斌《杜甫與新詩》有感
唐詩是中國古典詩歌鼎盛期的產(chǎn)物,杜甫又是唐代詩人中最杰出的代表之一。杜甫被尊稱為“詩圣”,是古代儒家思想在詩歌領域的最高體現(xiàn)者,也是公認的古典詩歌最偉大的詩人,難怪韓愈盛贊“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杜甫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人盡皆知,無須多言。
杜甫是古典詩歌繞不過去的高峰,一直為后人所學,不論是在宋代被奉為江西詩派之祖,還是在明代前后七子“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復古運動中的中心地位,都可透見杜甫對于后代詩歌的影響。然而,近現(xiàn)代以來,杜詩學一度式微。隨著晚清的崩塌,特別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近代西方文化的涌入,詩人們向西方學習一度成為風尚,杜詩也變成腐朽沒落舊文化的代名詞,一時黯淡無光。新中國成立后,在社會主義文藝的語境中,即使關注古詩,也多從“古為今用”出發(fā),極難深度學習。改革開放以來,現(xiàn)代主義日盛,古詩門前冷落。總之,百年來新詩與舊詩兩相隔膜,新詩創(chuàng)作有意無意地回避杜甫這一詩歌寶藏,或者不知如何下手,如何打通兩種藝術類型,總有一種曖昧不明。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現(xiàn)象。
新世紀以來,中國文化在經(jīng)歷了千年流轉(zhuǎn)和百年學步之后,眼界更寬,心態(tài)更正,已經(jīng)能夠重新回顧五四特殊的歷史,當然也能夠重新評估“杜詩”的歷史價值和當下意義。就像當代詩人、學者師力斌在新著《杜甫與新詩》中所說的那樣:“新詩已經(jīng)一百歲了,該有足夠的勇氣、心胸、眼界和能力來吸收杜甫。”
師力斌倡議應拋卻新詩與舊詩的陣營門派之見,以更多元開放的態(tài)度面對新舊兩種文學,從文本角度仔細探析兩種文學的勾連,在源頭的層面上重新發(fā)掘,不論是對于舊詩美學的重新發(fā)現(xiàn),還是新詩未來的革新創(chuàng)造,使之相互理解,“重新發(fā)明”,煥發(fā)新生,都具有重要意義。
以杜甫為代表的舊詩和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的新詩,相隔千年之久,詩歌創(chuàng)作的歷史語境、文化積淀、審美接受等都發(fā)生了巨變。在我看來,其中之一是兩種藝術形式背后的思維模式的不同,是對天地萬物的態(tài)度不同。當代哲學家張世英將人生在世的思維結(jié)構(gòu)分為兩種:“天人合一”式與“主客二分”式。在西方哲學史上長期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是“主客二分”式,而中國則為“天人合一”式。相比西方文化力圖通過認知去把握萬事萬物,中國文化更強調(diào)人與萬物合而為一的境界。所以我們能夠看到杜詩與眾生相通,能與“詩仙”李白相通,深知李白性情,所以寫下“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的詩句;能與家中妻兒相通,“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此情此景仿佛親眼看到了遠方的親人一般;更重要的是他還能與平民百姓相通,寫出“三吏”“三別”等憂民的詩篇。他被譽為“詩圣”,就是他將儒家心憂天下的人格發(fā)揮到了極致。明白這一點,我們就能理解師力斌這一分析的深意之所在。詩既是縝密精致的形式,也是真摯扎實的思想,既為藝,也有道,一如《杜甫與新詩》所論述的“杜甫思想之于新詩”。
相較而言,相當多的新詩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偏于自我主體和客觀世界的直接面對,甚至和外部世界處于二元對立關系,不乏對于外部世界的緊張化、個人化、神秘化的表述,蒙太奇鏡頭不斷跳躍,似乎成了新詩人創(chuàng)作和讀者解讀最大的樂趣,甚至陷于攝人心魄的純文學迷沼不能自拔。但是,隨著現(xiàn)代科技的飛速前進、城市文明的迅猛入侵,人與自然之間的古典聯(lián)系已經(jīng)支離破碎,詩歌面對的世界越大,詩人們也越迷茫。我們不禁要問,詩的意義究竟何在?如何在詩歌中安放個體、社會以及理想,并尋找精神出路?
回望“詩圣”杜甫或許僅是我們可以邁出的一小步。當我們置身當下,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5G大數(shù)據(jù)的洪流中進行創(chuàng)作時,會產(chǎn)生越來越多的詩歌元問題,而這時選擇回望古典,重新探尋古典詩人的思想藝術世界,重攀古典詩歌的高峰,一定能給我們帶來更深層次、更有價值的啟發(fā)。因為,這是我們的“源頭活水”。
這可能正是師力斌《杜甫與新詩》一書的啟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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