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好家風是潤物無聲的力量——從《治家——中國人的家教和家風》談起
《治家——中國人的家教和家風》 李存山主編 廣西人民出版社 圖片由廣西人民出版社提供
孟母斷織教子圖 康濤·清 圖片由廣西人民出版社提供
養(yǎng)素堂刻本《顏氏家訓節(jié)鈔》 圖片由廣西人民出版社提供
好家風是潤物無聲的力量,值得我們好好涵養(yǎng)和傳承。
家風是家文化的靈魂,家庭是家文化的載體,家風的傳續(xù)是通過家教來實現(xiàn)的。因此,重視家庭、重視家教是傳承和弘揚優(yōu)秀家風的前提。而優(yōu)秀的家風并不局限于一家一姓,它不僅有助于一個家庭和家族的和睦興旺、代有才人出,還指向了“家國天下”的一體之仁,確立了以“立德、立功、立言”為人生價值的“三不朽”(《左傳》)。它所塑造的具有崇高人格的圣賢豪杰成為中華民族杰出的代表和人們稱贊效法的楷模。
《治家——中國人的家教和家風》選取了周公、孔子、孟子、馬援、諸葛亮、朱熹、呂坤、黃宗羲、曾國藩、陳寶箴、梁啟超等二十人作為代表人物,是因為他們可作為中國歷史上優(yōu)秀家教、家風和實現(xiàn)人生“三不朽”價值的杰出代表。我們稱他們?yōu)?ldquo;圣賢豪杰”,而實際上他們又有所區(qū)別,如:周公、孔子和孟子是儒家的圣人,范仲淹、蘇軾、朱熹和曾國藩是儒家的賢人,而諸葛亮和李世民則是偏重于事功的豪杰。這里的梁啟超比較特殊,梁啟超的學問與事功既繼承了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又更具有中國近現(xiàn)代的學者人格。梁啟超所傳揚的梁氏家風,既是他本人立身處世的原則,又成功地助力他的九個兒女成為德才兼?zhèn)涞娜?。我們從中恰可以思考,傳統(tǒng)家風在現(xiàn)代的價值及其如何創(chuàng)造性轉化為現(xiàn)代社會的新形態(tài)。
《周易·系辭下》說:“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罔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包犧氏沒,神農(nóng)氏作,斫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這段話說明,中華民族的先民在遠古時期就不斷地認識自然界與人類自身,創(chuàng)造了“八卦”(即后來所稱《周易》)的文明成果,從包犧(又作“伏羲”)之世的漁獵生產(chǎn),逐漸進化到了神農(nóng)之世的農(nóng)業(yè)文明。自此之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式的特點決定了中國的廣大鄉(xiāng)村都是以家庭為基本單位,家與家的聯(lián)系形成了“聚族而居”的村莊,故而重視家庭和家族就成為中國文化的歷史必然。
孟子說:“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圣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孟子·滕文公上》)契是堯、舜時期的人物,傳說他曾擔任火正,發(fā)明了以火紀時的歷法,這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所需要的。他還曾幫助大禹治水,后來被任命為主管人倫教化的司徒。這說明在堯、舜時期中國文化就已經(jīng)有了崇尚人倫道德的價值取向,《中庸》說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由孔子編纂的《尚書》是從《堯典》開始,這并不是偶然的。孟子還說:“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yǎng)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孟子·滕文公上》)這也說明,至遲在夏、商、周三代,中國就已經(jīng)有了以“明人倫”為宗旨的學校教育。
《禮記·學記》說:“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古時候是以二十五家為閭,每閭有家塾;以五百家為黨,每黨有庠校;以一萬二千五百家為一鄉(xiāng),其學校稱為“序”。“國有學”是指在國都設立的“國學”,而國都以外的學校則稱為“鄉(xiāng)學”。其學又有八歲入“小學”、十五歲入“大學”兩個教育階段。在這套教育體制中,家塾是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的結合,而在家塾之前則純屬“家教”的范疇。因此,家教是這套教育體制的基礎,亦可說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
據(jù)西漢劉向所作的《列女傳》,周文王之母就已重視“胎教”,即所謂:“大任者,文王之母……大任之性,端一誠莊,惟德之行。及其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后來周公輔佐武王滅商,又輔佐成王治理天下,其制禮作樂,重視家教,有《誡子伯禽書》流傳?!抖Y記·內(nèi)則》記載:“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絲。六年,教之數(shù)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門戶,及即席飲食,必后長者,始教之讓。九年,教之數(shù)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書計……”這里的一些具體細節(jié)不必詳究,而從中已可見古人對于家教有詳密周到的安排,其循序漸進、由淺入深,注重兒童的品德教育,使他們養(yǎng)成良好的行為習慣。
孟母教子實可以作為中國母親優(yōu)秀家教的一個杰出代表,孟母是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雖然孟母教子的故事不止兩則,但是寫入《三字經(jīng)》中的“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卻極具典型性。我們在童年時常聽母親教導我們“要學好”“要要強”,而“昔孟母,擇鄰處”正是母教中常說的“要學好”,“子不學,斷機杼”正是母教中常說的“要要強”。再往深處解讀,可以說中華民族的“厚德載物”精神就蘊含在“要學好”的母教中,“自強不息”精神就蘊含在“要要強”的母教中。
中國文化重視家庭,儒家把孝悌作為普遍仁愛的本始,把家庭成員之間那種真摯的溫暖的親親之情作為“仁民而愛物”的根源。在孝悌與普遍仁愛之間并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相反,只有將親親之情“擴而充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才是真正的孝悌。宋代的理學家程頤曾說:“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如果僅僅局限在血緣情感,那么就是“分殊之蔽”,這不過是“私勝而失仁”,并不是儒家所講的“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中國文化對家庭的重視,也折射到中國哲學的自然觀和世界觀中,此即把整個世界視為一個大家庭,人與萬物都是天地所生,故而天地就是人與萬物共同的父母。如《易傳》所說:“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咸卦·彖傳》)《尚書·周書·泰誓》也說:“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因為人是萬物之靈,所以“天地之性(生),人為貴”(《孝經(jīng)》);而人與萬物又都是天地所生,故人就應有“仁民愛物”或“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張載《西銘》)的道德自覺。因此,儒家的孝悌觀念的擴充,就指向了“家國天下”或“民胞物與”的一體之仁。如朱熹在討論《西銘》時所說:“人之一身,固是父母所生,然父母之所以為父母者,即是乾坤。若以父母而言,則一物各一父母;若以乾坤而言,則萬物同一父母矣。……古之君子,惟其見得道理真實如此,所以‘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推其所為,以至于能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而非意之也。”(《朱文公文集》卷三十六《答陸子美》)
錢穆在比較中西文化時曾說:“中國人的家庭,實即中國人的教堂。”(《孔子與心教》)在此“教堂”的優(yōu)秀家教中,從來不是教孩子鼠目寸光、自私自利,而是教導孩子“要學好”,做個好人,“要要強”,做個胸懷寬廣、志向遠大、能為社會作出重要貢獻的人。前面提到的春秋時期“三不朽”之說,而在中國文化中可以理解為一個“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絕祀”的家族傳衍問題,更加被肯定的則是以“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即能為社會作出重要而持久的貢獻,為人生價值的“三不朽”。我們可以看到,在中國家文化的家教培養(yǎng)、家風傳承中,能夠在中國歷史上受人崇敬、彪炳史冊的杰出人物都是在“立德、立功、立言”等方面取得了杰出成就的人。
?。ㄗ髡撸豪畲嫔?,系鄭州大學哲學學院首席特聘教授、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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