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沃爾夫岡·顧彬:“把全部的愛獻給中國文學”
鄭建寧
沃爾夫岡·顧彬,1945年生于德國下薩克森州策勒市,著名漢學家、詩人、作家及翻譯家。曾任教于柏林自由大學、波恩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海洋大學、汕頭大學等,現任教于上海外國語大學,研究領域為中國古典文學與現當代文學、中國思想史等。他在翻譯出版、文學創(chuàng)作、人才培養(yǎng)等方面取得了顯著成就。
沃爾夫岡·顧彬
顧彬曾獲得德國翻譯界最高榮譽——約翰·海因里希·沃斯獎,同時也是“中國政府友誼獎”“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外教中國’年度人物”“中坤國際詩歌獎”“全球豐子愷散文獎”等多個獎項的獲得者。
結緣中國文學
作為一位享譽世界的漢學家,顧彬與中國文學的結緣始于偶然。1966年,他進入德國明斯特大學學習神學,之后又轉攻文學。他一開始學習的是日耳曼文學。年輕的顧彬是一名文藝青年,愛好寫詩,受法國詩人斯特芳·馬拉美等影響很大。
1967年,一次偶然的機會,顧彬讀到了翻譯家龐德用英語翻譯的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一詩。詩中“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兩句讓他感受到從未領略過的新奇意象。顧彬對中國古典詩歌一見傾心,毅然決定學習古漢語,轉向研究漢學,與中國文學結緣。
在轉系前,他還學了哲學。“我的學術出身既包括神學,又包括哲學,所以我對文學問題都是從神學和哲學的角度來思考的。”在顧彬看來,中國文化處處以人為中心,他希望通過文學和哲學了解“人”。
同年10月,顧彬開始跟隨德國漢學家司徒漢學習古漢語。顧彬回憶,當時漢學系人很少,開課一星期后,只有他和另外兩名同學堅持了下來。司徒漢是位非常好的老師,他辦公室的門總是開著,方便學生隨時進去借閱書籍。
1968年,帶著對中國詩歌的熱愛,顧彬轉入維也納大學學習日本學和漢語,之后又前往波鴻魯爾大學學習漢學。1973年,顧彬完成博士論文《論杜牧的抒情詩:一種闡釋的嘗試》并取得博士學位。次年,他獲得了前往中國交換學習的機會。
1974年,29歲的顧彬第一次來到中國。在這一年里,他在北京語言學院(現北京語言大學)學習現代漢語,接觸到了中國現當代詩歌,也愛上了書本之外的中國。
在北京的一年里,顧彬常常從早上6點學到晚上12點,老師們也幫了他很多。他的中文名字“顧彬”,是由一位叫馬樹德的老師取的,那時他剛到中國一周。“我在中國度過的一年,成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年。”顧彬回憶說。
回國后,顧彬先后任教于多所學校,于1981年以著作《空山——中國文人的自然觀》獲得教授資格,后又成為波恩大學終身教授。顧彬回憶,當初自己決定去學漢學,很多同學覺得他“瘋了”,將來一定“沒飯吃”。但他認為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出路。
顧彬從李白的詩開始接觸中國文學,又通過學習現代漢語,對中國文學的理解進一步加深。“40年來,我把自己全部的愛奉獻給了中國文學。”顧彬在自己撰寫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序言中這樣寫道。
顧彬撰寫、譯介的部分作品書影。
譯介成果豐碩
顧彬是最早向歐洲介紹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的漢學家之一。他從1970年開始做翻譯,譯作眾多,在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國當代文學譯介以及漢學理論研究上頗有建樹。
1994年出版的六卷本德文《魯迅選集》是顧彬在翻譯領域最具代表性的成就之一,也是德語世界首次大規(guī)模地從中文原文翻譯魯迅著作。
顧彬對以往譯本進行了細致研究,發(fā)現這些譯本漏掉了一些細微而又十分關鍵的字眼。例如《吶喊·自序》中的第一句話,“我在年輕時候也曾經做過許多夢”,之前的很多翻譯家沒有將“也”翻譯出來。顧彬認為,這個字體現出敘事者熱情與失望交集的內心世界,不應當被忽略。
在中國古代文學研究領域,顧彬主編的十卷本《中國文學史》是迄今為止外國學者撰寫的最為詳盡的中國文學史著作,參與作者包括卜松山、司馬濤和莫宜佳等德國漢學家,顧彬承擔其中的中國詩歌史、中國古典散文、中國傳統(tǒng)戲曲和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等內容的主要撰稿工作。此外,他還主編了雜志《龍舟》《袖珍漢學》與《東方·方向》等,向世界介紹亞洲文化和中國人文科學。
顧彬介紹,自己的翻譯過程并沒有固定步驟,他翻譯李白的詩經常是“跟著感覺走”,這得益于對所翻譯作品和作者的熟知和深入了解。顧彬認為,好的文學作品應該有出色的語言水平,有新穎的形式,有作者的鮮明立場和獨特觀點。他介紹,許多德國作家本身也是翻譯家,會不少外語,他們通過翻譯提升自己的德文水平,吸收其他語言來豐富自身表達,并注意介紹國外的文學和同行。
顧彬視翻譯為一項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在他看來,譯者需要充分理解文本的內在意義,善于傾聽作者與文本的內在聲音,還要具有哲學思維,有作家的寫作經驗,并精通自己的母語,對文本進行縮減、概括,甚至重新敘述,而非機械、被動、亦步亦趨地翻譯。
顧彬表示,翻譯是個不斷理解、不斷修正的過程,不存在完美的翻譯。任何譯文都是一種暫時的理解,都有待重譯。他與不少中國翻譯學者是好友,經常一起交流、探討。在他看來,這種交流本身就是一種意見上的交換和思想上的對話。
助力文化交流
在顧彬看來,文化交流是相互的,中德兩國在思想上相互學到了很多。多年來,顧彬從未停止研究中國古代文化,他翻譯了很多中國古代哲學書籍,如在德國出版的十卷本《中國古代思想家叢書》等。
在德國,中國古代哲學頗具吸引力。顧彬說:“德國人喜歡閱讀有挑戰(zhàn)、有難度的內容,喜歡能夠讓他們思考新問題的讀物,《易經》《道德經》等中國哲學經典深受德國讀者喜愛。”目前《道德經》在德國有130多個不同譯本,是德語世界譯本數量最多的中國典籍——其中也有顧彬的貢獻,他翻譯了郭店竹簡本《道德經》,這是目前出土的最早《道德經》版本,深受德國讀者喜愛。
在顧彬看來,中國的老莊思想對德國20世紀文學有很大影響。德國作家阿爾弗雷德·德布林受老子思想啟發(fā),創(chuàng)作了德國首部現代小說《王倫三跳》,這部小說又影響了包括劇作家貝托爾特·布萊希特在內的更多人。同時,德國哲學也吸收了大量中國智慧,不少德國哲學家客觀上同樣受到中國古代哲學的影響。
多年來,顧彬積極致力于推動德語世界了解中國文化。1985年,他在“柏林國際文學周”組織中國文學活動,這是改革開放后中國當代作家第一次集體進入國際視野。1986年,他組織了魯迅國際研討會。1987年,他組織了“波恩中國文學周”活動。2003年,他與華東師范大學合作,在波恩大學建成歐洲首座漢字數字化博物館,為世界漢學研究提供嶄新平臺……
如今顧彬已經年近80歲,但他仍鐘情翰墨,筆耕不輟。他堅信文化只有不斷在交流中相互學習、借鑒,才能葆有長久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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