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故事集》遲子建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遲子建
遲子建又出新書了——《東北故事集》,首印十萬本,當天售空加印——這在以往的嚴肅文學作家的新作出版這樣“洛陽紙貴”的場景是極為罕見的。去年,某電商直播間的網(wǎng)紅主播推薦了茅盾文學獎得主、黑龍江省作協(xié)主席遲子建的代表作《額爾古納河右岸》,據(jù)媒體報道,從那時起至今,《額爾古納河右岸》的銷量超過五百萬冊,成為了圖書屆的“爆款”。但其實這本書并不是新書,而且距離它獲得中國當代文學的最高榮譽“茅盾文學獎”已經(jīng)過去了十六年。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遲子建的生活因為突然成為作家中的“頂流”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比起現(xiàn)實世界的喧囂,現(xiàn)在的遲子建更愿意把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自己鐘愛的文學世界之中。2023年11月,遲子建在烏鎮(zhèn)將完稿不久的《東北故事集》交予人民文學出版社。新書封面的插圖同樣來自遲子建的原創(chuàng),畫的是她腦海中的東北原野,畫面中央的罐子里放著原野上的各色花草。這本新書對于遲子建而言,或許就是那個罐子,罐子里的花草則是近年來的成果?!稏|北故事集》收錄了遲子建近年來創(chuàng)作的三部鉤沉東北歷史的中短篇小說,篇篇精彩,可一口氣讀完。每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后也有不少故事。
《喝湯的聲音》聚焦海蘭泡慘案,述說哈喇泊家族三代人在黑龍江畔的生死傳奇與愛恨情仇。遲子建虛構(gòu)了一個饒河的“擺渡人”作為主講人,寫完后意猶未盡,建立起了她對于東北故事的寫作信心。
第二篇小說《白釉黑花罐與碑橋》以宋徽宗的幽囚歲月為切入點,展開一場亦真亦幻的相擁與別離、榮辱與興衰的穿越之旅。故事里有兩位“主人公”,一個是白釉黑花罐,一個是碑橋,他們都與宋徽宗當年“北狩”,徽欽二帝“靖康之恥”有關(guān)——宋徽宗害怕自己死后金人不許他歸葬故里,故而命身邊信任的制瓷工匠將自己掉落的牙齒磨成粉末,摻入陶土中,制成白釉黑花罐,涉險帶回中原。——當然,這個故事是虛構(gòu)的。不過碑橋的故事卻是真的。當時二帝囚禁在黑龍江的五國城,遲子建在參觀五國城時曾看見一塊碑,它們曾做過牡丹江大橋的基石,她將它們放在宋徽宗的故事里,讓小說中的人物復(fù)活。
《碾壓甲骨的車輪》以晚清羅振玉所藏甲骨失散為引,圍繞一樁迷霧重重的失蹤案,探尋人類心靈世界的燭火微光。這篇故事起筆于2022年秋天,跨越一個冬天,到了2023年春天,遲子建才完成初稿。小說中的隱形主人公羅振玉,其實在遲子建二十多年前的小說《偽滿洲國》時就有所涉及,2019年,遲子建去到羅振玉舊居,聽旅順博物館的專家講述當年羅振玉所收藏的文物(尤其是甲骨)失散之事,不勝唏噓。遲子建知道,自己在小說中曾經(jīng)寫過的歷史人物,罕有再次出現(xiàn)的,但羅振玉成了例外。于是她查了很多材料,看了羅振玉的傳記,研究了羅振玉和王國維之爭,看到了學術(shù)的多副面孔,有了用小說接近這段歷史的想法。在小說快寫完時,因為工作原因,遲子建又去了外出調(diào)研,去了景德鎮(zhèn)的瓷器博物館和敦煌莫高窟,行程中,隨時聯(lián)想到自己小說中羅振玉的收藏和研究,氣韻未斷,回家后,一鼓作氣順利結(jié)尾。
這次遲子建以懸疑的方式,從歷史深處碾入現(xiàn)實。比如《白釉黑花罐與碑橋》中的自駕游的山莊客人,在漂流中迷失而進入幻境,醒來時就像做了一場夢。比如《碾壓甲骨的車輪》,落馬貪官之子失業(yè)后開網(wǎng)約車,一日遇到一個手持甲骨的神秘人,想到獄中的父親說過自己家祖輩曾開著馬車碾壓過幾片甲骨,便開始了尋甲骨之旅。這些主人公仿佛就是我們自己,生活中充滿波瀾和無奈,某事某刻又因緣際會闖入一段驚奇的旅程。
這些穿梭于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的故事,一定程度上源于遲子建近年來工作的變動,正如她在新書的后記中所說:“在政協(xié)分管文化文史工作的這三年,我走了不少省內(nèi)市縣,很多地方年輕時去過,還停留在青春的記憶中。也許是人近黃昏的緣故,重走故地,萬千感慨,世界的顏色仿佛暗了一層,那些隱匿在凍土深處的故事,以前似乎是渾噩的,如今卻鮮潤明媚,像熔巖一樣漫出地層,閃爍著,跳躍著,讓我看到了藝術(shù)的霞光。”
遲子建曾說,好聽的故事,似乎總是短的,這經(jīng)驗是從童年得來的。在北極村的長夜里,外祖母講給我的故事,往往十來分鐘就是一個。不同于《偽滿洲國》超過千頁篇幅的鴻篇巨制,也不同于《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群山之巔》《煙火漫卷》等常規(guī)篇幅的長篇小說,遲子建近三年來的創(chuàng)作集中于中短篇。
關(guān)于體裁的選擇,她在后記中說:“因為工作崗位變化,寫作時間剎那間變得碎片化,一度讓我非常焦慮。以往我可以心無旁騖馳騁于小說中,現(xiàn)實世界反而像虛構(gòu)的;而現(xiàn)在我被結(jié)結(jié)實實打回現(xiàn)實,夜里連夢都少了,只能見縫插針進入文學天地。”
書寫到最后,遲子建想到《群山之巔》的結(jié)尾,“一世界的鵝毛大雪,誰又能聽見誰的呼喚。”她覺得不勝傷感——大千世界,滾滾紅塵,誰沒有孤獨感呢?她六十歲了,回想過去,有三十多年是在懷念已故親人的日子里,因為“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他們實在走得太早太早”。遲子建說,一個人的長夜,聽了太多風吹雨打的聲音,一個人的柴米油鹽,自然也浸透著難言的辛酸和苦楚。巨大的“流量”和“粉絲”撲面而來,面對這樣的熱度,作者遲子建十分冷靜,她一如既往地專注于自己的工作。“搜索關(guān)于我的詞條,會跳出我有幾段婚姻這樣的問詢,我只能苦笑。至于一些標題黨的網(wǎng)文,什么遲子建說人到五十最通透的活法是什么之類的,這拼湊和羅織的東西也許并無惡意,但與我何干?我可不是中藥鋪的郎中,哪敢給人開什么藥方。”
新書出版這天,遲子建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寫道:這個冬天我們“爾濱”人都在“貓冬”,把冰雪美景留給南來的小金豆們。封面稚嫩小畫由我繪就,愿北方的原野,歲歲繁花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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