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是作家盧一萍選擇的一種生活方式。他在邊防部隊待了20年,走遍西北近8000公里的邊防一線。從茫茫大漠到邊疆哨所,盧一萍給自己的定位是“一位行走在曠野中的寫作者”。《流浪生死書》正是他書寫世界屋脊之旅的散文集。
任何書寫,無不是以生活為支撐。作者曾經生活的地域,是其他作家很難到達的。白哈巴、阿拉山口、波馬、帕米爾高原、喀喇昆侖山脈腹地、阿里高原、喜馬拉雅南麓等,這些生命的體驗賦予他創(chuàng)作的獨特性。
獨特性,在于地域,還在于一種特質,那種只屬于他的筆調與精神。閱讀的過程,是停不下來的過程,像是跟著筆墨進行這漫長的旅程。一場在雪山、荒漠、高原里行走,壯美的旅程。
散文之美在于語言、意境、思想的呈現(xiàn)。該書語言盡現(xiàn)漢語詞匯的優(yōu)美,且富于詩性,字里行間無不帶著飽滿深邃的情思:“山頂?shù)姆e雪成了白色的浪花,蒼茫無際。鐵青色的天幕仿佛就在我的頭頂,我隱隱可以聽見天籟之音和神仙的私語。”一個句子,里面包含很多,循著它的路徑,伸長拓寬,充滿張力,布滿意境,又引人浮想聯(lián)翩。這樣的語言或者說描述,在文集里俯拾即是。
作者經歷的旅程是怎樣的驚心動魄、悲壯激奮?在帕米爾高原,每越過一道雪峰,每一步都是探險,既緊張刺激,又令人擔憂,還充滿期待。期待跟著作者的筆墨一直走下去。雄奇的雪山,閃光的冰峰,瑰麗的湖泊,籠罩雪域風情的自然景觀,在筆下靈動,漸入佳境。
雪峰冷酷,與野狼同行。無人區(qū),高原寒極,那是怎樣的冰火兩重天的冷酷?陽光照在冰雪上,冰雪把陽光反射到臉上。冰雪折射形成熱焰,“太陽之吻”并不溫柔。一個戰(zhàn)友潛伏著,突然覺得一股熱辣辣的氣流撲向面頰,他痛苦地一頭栽倒在地。臉上落下了永久的傷,烏黑醬紫的疤痕。
橫渡北其牙里克河時,懸崖,咆哮的河,奔涌的白浪,羊腸小道,搖搖欲墜的中巴棧道……無數(shù)的意境,我們感受穿越河流與峽谷的驚悚,命懸一線,更感受精煉的文字之于心理的描述。牦牛看似笨拙,熟悉它們的人知道它的機靈勇敢,但路太險峻,還是一頭栽了下去。“走”得那么悲壯,肉身瞬間殘破,在亂石堆里像一朵驟然開放的紅花。所有人停住了,心里涌起一陣悲傷,蒼涼憂傷的情緒把人淹沒。
一系列困厄,肉體和精神承受極限的痛苦考驗他們,也鍛打男兒鐵血的意志。無酒何以壯行色。惟有男兒的鋼鐵雄心,正是那壯行的酒,激勵的歌,讓他們一次次抵達險境,跨越險境。
作者表現(xiàn)的不是浮于表面的東西,而是事物最內在的東西,最深邃的核。那些獨特的眼光,獨特的感悟總是撼動人的心旌,讓人獲得更多。這是我們每個寫作者所渴望的、所追求的,也是最難抵達的高地。作品讓人不斷尋找對世界、對人生的不同理解。走近、親近每一個事物。深邃、沉郁、剛健的蒼涼之風氤氳滿紙,冉冉升起。
除了冷峻,還有溫暖。美感不僅在于表現(xiàn)冷酷、堅韌,還有溫情。作者和一個趕驢的老人家交談,毫不隱晦自己的觀點。老人家說起他們的香妃,只有憐愛,擔憂香妃吃不上家鄉(xiāng)的鮮羊肉、葡萄,她嫁的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她能不能自由地飛翔。“時間對這個老人家來說是不存在的,她好像真的看著香妃長大,看著香妃出嫁,感受香妃還在婆家受苦。”
她堅持香妃的墓就在她的家鄉(xiāng)喀什噶爾。香妃死后埋在河北遵化,作者心有疑慮也不忍說破。她說:“我一到這里,就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是太陽的香氣。你聞到了嗎?”“我點點頭,我在心里回答,我聞到了,帶著憂郁的氣息。”這是一個優(yōu)秀的作者最應該具備的氣質或者說素養(yǎng)。無限靠近他要寫的人和事物,傾聽、觀察,感同身受。
“對于長路,我用兩種方式行走,用腳和心。腳之所及,山河形勝,心可感,可感路的情色,路的激情戰(zhàn)栗。”作者不僅是觀察冰雪的生長,冷峻、蒼茫,他是用生命在體驗,聆聽風的聲音,在高原風中接住所有考驗,抵達堅韌與力量,再把它們傳遞給你和我。
在作者那里,遠方是神話,也是現(xiàn)實??嚯y與憂郁,真理與荒唐交織。正因經歷,才能抵達目光高遠、心靈純潔、思想高尚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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