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云霧隴東
武國榮
起初是一絲一縷,像一道一道炊煙,不是向上,而是以水平的姿勢,朝前漫延。是棉團嗎?不是。成團的棉花厚重。是綢絹嗎?還不是。成形的絲綢輕薄。那是什么???是云朵之雛、是云朵之初。日有升降,月也有出與落。云朵亦然,有舒展與收卷。先于溝,但凡見溝,輒以白色,滑溜溜地潛入、鉆進,恰似白蛇。卻是無數條,游弋至無數的溝壑。行進中有翻卷,滾來滾去,身形碩壯,就像有打氣筒,不斷從中注氣,愈來愈膨脹。
究其實,山嵐里此白物,尚不可過早稱為云,初民饋它以妙字曰霧。霧是皚皚。霧,輕盈,散漫,一旦入溝,剎那間像漁人撒了網,但終是裝不住什么,也罩不上什么的。霧,依舊在擴散、在上升,明晃晃的溪流不見了,綠茵茵的草樹不見了,這色那色的山疙瘩不見了。這是霧重霧濃的時刻,大約在秋季,這當然屬于秋天的浪漫。于縹緲的霧包裹里,山區(qū)皆為霧鎖。雞鳴狗吠,只聞其聲。眾鳥鳴啼,只聞其聲。人歡馬叫,只聞其聲。農機轟鳴,只聞其聲?!对娊洝分杏幸粋€句子說,“同我婦子,馌彼南畝”?!对娊洝返牟簧倨抡Q生于隴東。隴東的秋收、秋種,多在霧靄中進行,揮鐮的、耕地的、撒籽的,散布于各山。銀光閃爍,犁鏵翻動,人聲鼎沸,這是張弛有度的耕作場面。隨后則是另一個場景:婦女、孩童送飯到田間。那不是一家,那不是一個人,是家家戶戶所做的事。穿花衫或深顏色衣服者,手提肩挑的,可能是罐,可能是籠,可能是米湯,可能是饃饃,可能是各色涼及熱的菜蔬。早飯點不約而同,送飯的人不約而同。一個從家門出來了,立刻扯氣呼喚另外一個。另外一個不約而同,一旦從別家門前經過,就又高腔呼叫了另外一家的。山道彎彎,隱隱約約;送飯的隊伍,也隱隱約約。這是古時候的情景,這也是延續(xù)到現(xiàn)代的情景。我在孩提時代,就能夠肩扛手提且辨識路徑了。在故鄉(xiāng)靈臺山灣,家里做飯的是娘,在瓦門前、在槐樹嶺、在白楊山、在堡子頂,種麥或剮豆柴、剝玉米棒的,是爹和哥嫂。我走進霧里,眼前的一切似乎看得清清楚楚又模模糊糊,亦真亦幻。隔霧諦聽風聲、霧水聲、牛鈴聲、山歌聲,卻頗親切。那是天籟之音啊。
霧不是恒久為霧。其漫漶至山巔,隴東人叫煙霧拉山頭,霧便縮身,齊刷刷起,懸空,結為一團一團,云朵則形成。這時云朵是山嵐撐起的一把傘,仍為白色。就像被揪住了,一朵又一朵,朵朵上騰,朵朵迤邐,朵朵樣子又是不同。盯著云朵看,一會兒變得像種在天空里的蘑菇,一會兒像臥于天空的野牛。這是其中的一朵。別的呢,一陣陣像眾馬奔騰,一陣陣像群山峙立。有雄鷹展翅,有大魚遨游,有巨石崩坼,有大河奔流。有屋舍,有田園,有街市,有樹行。有毛筆下的一點,一撇,無盡的省略號。這是天上人間了嘛。
天工開物,自然而然。大霧升高,天作為云。天空是盛裝云朵的藍布袋。猛抬頭,才云朵滿天,轉瞬間云朵消失……旋即,云朵又現(xiàn)原形,或在天地接處,或在半空,或近太陽。這回的云朵小了,好像在原地打轉,又好像不在原地飄搖,慢慢悠悠,晃晃蕩蕩。云朵少了。與曠達的天空相比,僅是幾朵纖云。幾朵纖云貼在半空,又譬如滄海一粟,對于汪洋的海,一顆米粒的來臨,實在影響甚微??烧媸屈c綴呢,云朵在天,哪怕形單影只,便使得天豐富了;一粟落海,大海就不再單一。這便是天高云淡風輕。它還不是理想的秋天氣象。宋代大家范仲淹佇立隴東子午嶺上說:“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雁叫聲聲,北來南往,不是凄涼,而是隴東應有之意境。在秋天,一行行大雁,犁鏵的布陣,穿過天空,向南而翔。它們俯瞰的,依次是隴東的莊浪河、達溪河、涇河、馬蓮河及葫蘆河流域。此時此刻,隴東大地,秋糧成熟,秋種伊始。十來天以后,便又是一番人間盛景:顆粒歸倉,麥青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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