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biāo)題:【我和我的祖國 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征文】多彩八步沙
朱瑩霞
一
抵達八步沙的時候,有早八點半的晨光。光與影投射在沙海里,金色、橙色、紅色、綠色……一種虛幻和旋渦從樹梢草尖透過,加之風(fēng)的加持,整個沙漠里,仿佛無數(shù)個五彩的精靈在輕歌曼舞。
目之所及,成群結(jié)隊的綠,不同年齡不同資歷不同植株多層次的綠,洋洋灑灑晃著身子,唱著曲子,一副無所畏懼、無拘無束的樣子。
綠與綠之間,溢出一片粉,淡粉、洇粉,纏在細細的枝干上。綠與粉之間,又鉆出一抹黃,淡黃、米黃,舉著蝶形花冠。
密密匝匝一團團,郁郁蔥蔥一叢叢。一陣風(fēng)吹來,一波又一波,上下起伏,左右晃動。
綠的是草,各種品種的草;粉的是紅柳,黃的是檸條,還有粉白碎花的沙木蓼、紫紅多刺的馬刺蓋,以及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花花草草……
“‘八步沙,出門八步便是沙’,我這走了該有八百步了吧,沙呢?”我疑惑地問。
“這沙海早就變成花海了。”同行的第二代治沙人、八步沙林場場長郭萬剛笑著說。
沙??刹?,花海可親。置身花海,輕輕地走,一個都舍不得碰。哪會舍得,輕輕地抬高腿腳走,輕輕地歪著腦袋看,心說,慢點,慢點,別碰著了。
一些類似干柴的根莖,粗壯、遒勁,裸露在沙土外面,有很粗的纖維,呈螺旋狀反轉(zhuǎn)著,向著同一個方向微傾著。
郭場長說,這傾斜,是因為沙漠日復(fù)一日的風(fēng)。
只是傾斜。傾斜不怕,只要根還在,只要春還來。
二
在八步沙,要長成一棵遮風(fēng)蔽雨的榆樹,談何容易。
眼窩子沙觀景木棧道邊上,郭場長指著一棵枝繁葉茂的白榆深情地說,這棵榆樹是第一代治沙人1978年栽植的。
1978年,那該是46年前的事兒了。
46年前,這兒是風(fēng)沙口,“出門八步便是沙”。在那風(fēng)沙里,六位老人,以六枚鮮紅的指印為誓,栽下了無數(shù)棵顫巍巍的榆樹苗。他們不停地栽植,卻不停地被風(fēng)刮走,只有這一棵頑強地活了下來。
46年前的一棵樹,在曾經(jīng)寸草不生的沙漠,已然不是簡單地立于土地之上,而是在寒風(fēng)與風(fēng)暴之中,與根莖、與枝葉抓沙土而生,這是一種力量,一種傾盡全力的向上而生。
一綹綹的狂風(fēng),一次次掏空榆樹根部的沙土,那些裸露在半空中的根莖,便順風(fēng)尋土,盤根錯節(jié),無一例外地向背風(fēng)方向延伸。干燥皸裂的樹皮,已無法看出年輪,但它仍活著,枝葉繁茂地活著。
一棵樹存在的意義,已經(jīng)不只是遮風(fēng)蔽雨、固沙增綠。
佇立于這棵樹前,你看到的不只是樹,還有四十多年漫漫時光,四十多年風(fēng)霜雨雪、沙石漫天,四十多年治沙人扛鐵锨、綠進沙退。這不是一個簡單栽種的問題,而是在四十多年里,所有的精力、情感,糅合著汗水、淚水,澆筑在養(yǎng)護的過程中,只為保住綠,治住沙。
如果只看樹,那你的腦海里只會有一個詞:生命力!
是的,偉大的生命的力量!
都說時間是永恒的,可四十多年的時間在這棵樹上留下了什么?四十多年,風(fēng)將它根部的沙土陸續(xù)吹走,它便陸續(xù)向下扎根,即使它扎根的速度趕不上風(fēng)吹的速度,它也在無土無沙的半空中,將根莖孕育得如枝干般粗壯。
“一棵樹,一把草,壓住沙子防風(fēng)掏。”
“八步沙的樹綠了,‘六老漢’的頭白了。”
風(fēng)沙終究會逃離,從榆樹根部逃離,從檸條的灰白中逃離,從紅柳的柔軟中逃離,從麻雀的聲聲歌唱中逃離,從“六老漢”三代人矢志不渝的堅持中逃離。一棵棵扎根大漠的綠植,就像一代代堅守家園的治沙人,堅韌頑強,不氣餒,不妥協(xié)。
這黃沙之上方寸之間強韌的生命力量和搏斗精神,怎不讓人折服,怎不讓人敬畏。
三
順著飄帶一樣被風(fēng)吹彎的路,我一點點抵達沙漠深處,它闊大的深處,四十多年前很難走到盡頭的深處。
凹下去的沙窩里,凸起來的沙丘上,都有花有草。背陰處的植被愈加稠密了,隨意拔節(jié)出來的灌木、喬木等,鋪在沙漠里,根葉肥潤,一株挨著一株,葉疊著葉,排出不怕風(fēng)吹雨打的陣勢。
一望無際的綠色中,黃色的毛豆,一直向深處延伸。更深處的黃,已成為一個點,如綠漠中的一塊金子,“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啊。
八步沙,出門八步、八百步、八千八萬步全是花。
蝴蝶聞香而來,鳥雀逐翠而至。一只野兔蹬著后腿,不緊不慢跑向草木深處。
一只野雞拖著長長的尾巴,向前匆匆跑了幾步,展開長長的翅膀,輕輕地飛走了。
在一株新補種的梭梭前,郭場長憐惜地用手指籠絡(luò)著一寸高的枝干說,別看只有這么小,只需要三年,它就會長得一米高了。它們的根系都非常發(fā)達,枝干每向上生長一米,其根莖就會向下扎根數(shù)米。它們的生長速度慢,地下生長數(shù)年才能換來地上一年的生長量呢。
梭梭、沙榆、花棒、檸條、霸王花、沙棗花……
遇見一株講一株,如數(shù)家珍般,郭場長語氣里是掩不住的欣慰和自豪,藏在層層黑紅褶子里的眼睛,透著光。
他一生的經(jīng)驗,都用在了治沙植樹上。他熟悉八步沙的春風(fēng)夏雨冬雪,也熟悉八步沙每一棵植物的出土、抽葉、開花與結(jié)果,他更熟悉每一陣風(fēng)來,哪一株草木需要養(yǎng)護;每一場雨來,哪一株草木不再需要澆水。
四
一路向北,車子在飄帶一樣的水泥路上疾馳,隨著沙漠地勢起伏,俯沖、迭起……
黑崗沙、大槽沙、三道溝、十二道溝……水泥路兩旁,是已經(jīng)被自然降解了的草方格,是高高矮矮生機勃勃的沙生植物,是起起伏伏深深淺淺的綠意滾滾。
“那時候治沙,風(fēng)一吹,眼睛都睜不開。太陽出來,曬得皮膚生疼,都是在咬牙堅持。”望著窗外已找不到裸露的黃沙的沙漠,郭場長陷入回憶。
而如今的八步沙蔥郁、秀美,有著強韌而板正的筋骨,20多個風(fēng)沙口、130多公里風(fēng)沙線已全部被治理,239萬畝沙化土地已基本完成治理。
當(dāng)我像一只鳥穿行在沙漠之中,滿目的蔥蘢,讓人心生感恩和敬畏。如今,第三代治沙人正嘗試“打草方格、細水滴灌、地膜覆蓋”等新技術(shù),通過培育沙產(chǎn)業(yè)、發(fā)展生態(tài)經(jīng)濟,走出一條“以農(nóng)促林、以副養(yǎng)林、農(nóng)林并舉、科學(xué)發(fā)展”的新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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